《玩具》十一章（完）-胡不归

九年后

“外面冷，要进来坐坐吗？”

老江从保安亭走出来，监狱外很冷清，何况现在才早上五点，街灯亮着，太阳都还没出来。

“不用了”青年笑了一下，靠在街灯旁看着那扇铁门。

老江闻言自己走出来，递了根烟给他。

王一博不抽烟，但还是接过在手里轻搓着。

“出狱啊也是有讲头的，在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啊，从那个关了小半辈子的地方出来，意味着向阳而生，出来了就是新生活了”

“嗯，你儿子怎么样了老江”王一博边等边跟他闲谈。

“出来了，一个多月前出来了”

“时间还早，我这些年没跟你说说我儿子的事吧”老江点了烟慢吞吞的说，烟雾缭绕模糊了有了皱纹的面容。

“没说过”

“那说说吧，你以后该是不会再来了，这些话啊没跟别人说过，你这小伙子以后不来更是没人说了”

“我儿子，是强奸罪，强奸了一个男孩子，其实之前我儿子就对他一个同学试图那样，但没得手，还差点被打死，我当时为了护着他啊，明明知道是我儿子的错但还是帮他瞒着，对他颠倒黑白说那位同学欺负他，要求人家反过来道歉的事，也睁只眼闭只眼，甚至在后来那同学家里的哥哥报复教训他的时候，还带着他躲了起来。”

“我不是个好父亲，纵容了他，可这个混小子本性难移，后来他强暴了另外一个男孩子，得手了……还把那个孩子……逼死了”

“第二次，我才打了自己一巴掌把他亲手送进了监狱，然后蹲在监狱外面和他一起赎罪”

“一个月前出来了，人也傻了，挺好的，成了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傻子，总好过再出来作孽”

沧桑慢吞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，王一博一时没说话，过了好一会老江听见他问

“你儿子叫什么？”

“叫江驿，还是他妈给取的，年岁如驿站，且停且往前，我妻子是个文化人，可惜去的早”

老江吸了口烟，语气里有着对妻子遥远的怀念，

这时候那扇铁门缓缓打开，与此同时，东边的初阳慢慢升起，从里面走出的人没了年轻时的精致美丽，只有在暗无天日的一寸方地里，蹉跎出的黯淡。

她看见已经长大成年，沉稳高大的青年一步步朝她走来，

“妈”

十几年的岁月倏忽而过，初阳东升，晨光洒满阴暗的角落。

“不是每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，我们都是不合格的爸爸妈妈，不用管我，外面太大了，妈妈老了，不想出去了，这个地方挺好的，还有人和我聊聊天”

“走吧，不用担心，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”

“所以阿姨想待在那边的养老院？”西餐厅里程戈边问他，边给他倒了杯红酒。

“嗯，她不太愿意离开那”

王一博拿着刀叉切着牛排。

程戈点点头，看着外面的东京街头，安静了好一会才问他

“这次比赛准备的怎么样？”

王一博这么些年早已在摩托车赛事里取得了数不尽的荣耀，但对赛车的热爱和激情一如当年，只要有他的赛事总是备受关注，赛道上的青年尽情绽放着光芒。

“还行”王一博切好了却没吃，抬头看着程戈

“这次过后我打算暂停”

“暂停？你要去哪”程戈不由紧张起来，握紧了手里的酒杯

王一博笑着揉了揉肩膀

“医生说要好好修整一下，身体受不了大强度的训练”

程戈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，

“是要好好休息，你这些年太拼命了，身体落了挺多伤”

话音落后，一时没有人说话，程戈交叉双手郑重的再一次抬头看他

“王一博……我爱你，和我结婚吧”这是第三次，程戈如初次般郑重紧张，西餐厅，红酒，西装，向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子求爱。

王一博弯唇笑了一下，无奈的摇了摇头

“你知道答案的”

程戈颓废的靠在座椅上，想起第一次跟王一博表白，是生硬不留情面的“我不喜欢你”“不愿意”

并且九年来，王一博都不愿意跟他在同一支战队，几乎不和他联系，程戈还记得自己卑微的问他

“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吗？”

“那样做朋友会很难受”那个时候王一博认真的跟他说，认真的对待他的感情，也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。

九年过去，程戈强忍着自己的情感，王一博注定光芒万丈，而他注定深陷于他，

因为王一博的避开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，这次从师傅那得知他要参加日本的这次小比赛，还是想抓住这次的机会，第三次向他告白。

“那你……会回去找他吗？”他母亲已经出来了，很多事已经落了尘埃，渐渐淡去，也许代表着，王一博会重新回到那个人的怀抱。

“呃，不会啊，随缘吧”王一博愣了一下，失笑摇头。

是真的已经看淡很多事情后的释然，程戈却并不觉得有多好，反而更抓不住的感觉，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

“那你总得找一个人过以后的，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”

“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人？”王一博反问他，

“可一个人不会孤单吗？”程戈一时哑然后问

王一博摇摇头

“最近我对魔术很感兴趣”

话题一下跳到这，程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，他看见王一博笑了一下，拿出一副扑克牌

“学了挺久了，会了很多小魔术，但偶尔还是会翻车，比完赛休息后我想去跟一位魔术大师学一年，还有一直挺想去芬兰看极光，有驴友还约我去爬喜马拉雅”

“另外我对滑板也挺感兴趣，还想学开飞机”

“生活那么有意思，还有很多东西想学，很多事想做”

“也不是一定要纠结在感情这，对吗？”

王一博跟他举了下杯，仰头的一瞬间有阳光从他眼里漫出来。

程戈依旧心动不已，良久，忍着心底的苦涩跟他扬起笑脸

“说得对，其实我这是……不甘心才再跟你告白，最近有个人在追我，我都快同意了”

“嗯，恭喜”王一博真心实意的说。

程戈点点头，一口喝了那杯红酒。

天色已晚，王一博慢悠悠的沿着街灯朝小旅馆走。

一家中日结合的小旅馆，有点像中国古代的小客栈，老板是一对中国夫妇，像模像样的在大门外挂着红灯笼，夜色有点灰暗，王一博沿着灯笼的光走上木质的楼梯。

“你现在都不怕黑了”

脑中有幼稚的语调响起来，王一博一步步朝上走，故作生气的说

“王甜甜，上次谁把我手机屏摔裂了？”

“嘿嘿嘿，是我”王甜甜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，还挺乐的说

王一博摇了摇头，顿了会又问他

“最近怎么很少出来捣乱了？”

脑中咋咋呼呼的声音安静了好一会，王一博都快走到房门时才有小孩子飘忽忽的声音

“你特别好了，三十岁的王一博”

房前的灯应声而亮，空气恢复安静，安静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人。

明明只有他一个人，王一博却顿了好一会，

“王甜甜”

安静如初，不会有人再应声。

“拥有双重人格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？”

一个心理学交流网站上有一个这样的帖子，有一个匿名网友的记录被顶到最热位。

11月23

“算算时间，今年是小屁孩出现第十二年，我十七岁的时候他五岁，十几年过去，我快三十，他还是只有五岁”

“一直以来我都挺烦他，他喜欢吃我不喜欢的零食，还给我弄了好几颗虫牙，已经被牙医笑话过很多次了，害”

“还喜欢自作主张跑去游乐园疯玩，上次还装了一盆楼下老板家装修用的沙子玩，最后倒在了我的床上，我真的很想打死他，但打他相当于自虐，唉，还是算了”

1月10日

“今年是除夕，啧，还是和小屁孩两个人一起过的，丫的，睡个觉起来，满袋的棒棒糖剩一半了，还好在国外不兴小孩子拜年，不然都没糖，对，上次万圣节也是很尴尬，洋娃娃一样的小朋友们来敲我的门，每人只给了一个，不是我小气，因为都被小屁孩吃光了!”

2月17

“今天和一群驴友去爬山，探险神秘山洞，黑乎乎的，不过还好，一进山洞我就把小屁孩赶出来了，嗯，我不是怕黑，只是锻炼小孩子的胆量”

3月3

“今天的赛事不是很顺利，身体堆积的伤复发了，我还好，是小屁孩的时候护士笑话我这么大还在哭，又丢脸了……”

3月15

“好吧，今天是小屁孩的生日，虽然是他自己自定义的，一年好几个生日，啧，没办法，订了个蛋糕……那就祝小屁孩好好成长，变得聪明一点吧”

“我好像没夸过他，好吧，他实在是太能让人吐槽了，但看在他生日的份上，夸一夸他吧”

“很好，小屁孩，多的没有了”

4月15

“都一个月了，小屁孩改性了？怎么都不出来捣乱了？”

4月20

“好吧，夸夸召唤术!小屁孩很好，虽然有点皮，但大多数时候都挺懂事的，一直没说过……其实他的开心是我心底隐秘的喜悦，而我的害怕也一直由他承担着”

5月1

“见了我的心理医生，我跟她咨询小屁孩很久没出现了，她跟我说了什么，本我与他我、真我与假我，从矛盾对立到和谐统一的关系，我不太理解，但她说，我变得开朗爱笑了，有吗？我没太大感觉”

5月2

“总算出现了，可能是要医生给教训才出来，怪担心的，回来了就好”

“不!熊孩子太烦了，我的手机……被摔坏了”

5.15

“怎么又这么久没出现啊，很多网友问我他为什么会出现，嗯……其实他替我经历过一次家暴，呃，算家暴吧，我痛苦害怕的时候他会出来……好吧，挺想他的，给他买了一袋棒棒糖，橙子味的，等他来吃”

5.20

“我看见另一位网友的回复，双重人格源自对自我的否定？嗯，我不否认，但太片面了，我的心理医生跟我说，还有一种是希望实现梦想，她说双重人格存在的模式包括两个相反的部分，即自己希望得到和渴望摆脱的东西……我们家这个姑且算前者多一点”

5.21

“有人质疑我，上次说家暴的事情，认为我这个小屁孩是为了帮我摆脱痛苦才出来的，呃，其实还有一点我没交待，……我一直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，以前很压抑和否定这个，但他帮我爱着，承担着我希望得到的东西，所以我才说，他前者多一点”

6.1

“今天是儿童节，没有小孩”

6.15

“懂了，心理医生说的话”

“本我和他我、真我和假我……我们在融合”

“他今天出现了一小会，如果不是他说我自己都没太意识到自己不怕黑，他又走了”

6.30

“我们有一本日记本，他偶尔会在上面留言要我买什么，很久了，棒棒糖买了很久，夏天太热快融了”

7.1

“新的月份”

8.1

“新的月份，好吧，我想你了，小屁孩”

9.1

“新的月份”

10.1

“新的月份”

11.1

“新的月份”

12.1

“新的月份”

1.10

“又一年除夕”

“他不会来了”

“有点迟了……没跟他说过，我不讨厌，小屁孩，谢谢，还有我很爱你”

不大但很温馨的房间里，电脑叮了一下，新的邮件。

王一博丢开手里的书，他最近在看一些跟陨石坠落有关的资料，半个月后打算和一些驴友去探一下险。

打开邮件，是小屁孩的笔友。

王甜甜消失已经一年多，但以前偷偷玩电脑，和好几个网友都有发邮件的习惯。

呃……来往的邮件大多是分享哪个动画片和学校里好玩的事情，字里行间王甜甜似乎还挺想去读幼儿园。

王一博是在他消失后才发现这些邮件的，看着有些苦笑不得，又有点想念和难过，后来认真的跟他那些小笔友们解释了一番，

“之前回信的是我弟弟，最近他跟爸爸妈妈出去玩了，不会再回你们的邮件，非常抱歉。”

说了过后，大多数小笔友都停了，但有一个叫维生素的小朋友很执着。

一直分享自己开心的事情，分享的也挺有意思，王一博偶尔会回一下，

最新的一封是

“近日你有得到消息吗？陨石坠落，我怀疑是UFO飞船降落，你觉得呢？宇宙之外到底有什么生物呢？光年之外会不会有和我们长得一样的人，那么小的星星其实比我们生活的地球还大……世界太奇妙了，对吧？”

王一博掀起唇角回复

“等会……问题太多，我有得到消息，并且打算和朋友一起去那附近看看，UFO不太可能吧……听说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头，飞船……太寒碜了，宇宙之外肯定有比我们高级的生物，啧，深深觉得我们的科技还需进步，当然，不要以破坏环境为前提，至于一模一样的人，有没有听过平行世界，多维空间，也许有千千万万个你我生活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……你的问题真的多唉，好吧开玩笑的，对呀，世界很奇妙。”

又是一年。

夕阳西下，管家提着保温桶走进院子，看着靠在大门口的青年。

“先生，都快冬天了，这么冷进去嘞”

肖战点点头，神情温和跟他一起走进去。

“叔，你怎么今天来了”

管家享受晚年生活挺久了，但还是会经常来看他，

“这不是炖了点鸽子汤，我小孙子喝了好几碗，我给你留一个保温杯”管家笑着回答，从厨房里拿了碗和汤勺出来。

“趁热吃”

肖战接过来，

“还是请阿姨回来吧，你加班饿了也好有人做个夜宵”

“没事，很少加班了，老了”肖战喝着汤笑着说，脑袋被轻拍了一下

“胡说，三十出头的大小伙老什么老，不过是得好好顾好身体!”